一吱星光

社畜躺尸,鸽王冠军

他来听我的演唱会13

六十一
冈田准一是从便利店回来的时候发现呆在家里一整天的那个人不见了。恋情曝光的新闻是同团做晨间新闻的团员慌慌张张打电话过来告知的。那时候天都还蒙蒙亮,他坐在床边接到电话大脑空白了好久,半天意识到自己没有睡糊涂下意识地披衣起床,抓起车钥匙直奔那栋公寓楼。
害怕他出事。
老实说,飙车赶过来的路上他后背和握着方向盘的手心里全是冷汗。明明都是成熟的大人了,一个电话却让自己一瞬间恍惚有种回到十几年前那场历劫中的错觉。随着楼房的倒退,脑海里闪现出的故人和自己的身影在十字路口下不断来往重叠。时间的颠倒感足以让一个成年男子感到眩晕。
好在是没出事的,Cheri比自己想象中的镇定冷静很多,就算是自己突兀抢走手机他也没有多激烈的情绪反馈。事务所也是在这时急急忙忙打通Cheri的手机,却被准一做主代为接起。那头经纪人分辨出通话人的声音诧异了那么几秒,随后索性就拜托这位亲友留在自己艺人旁边照料。这样的事情砸下来他们并没有比对家事务所安闲多少。“别让他出门”“会安排公关”“社长”“堂本光一”这些零星散碎的短句词语透过话筒传入Cheri的耳朵。
除了在“堂本光一”这个名字漏出来时Cheri交叠垂在膝上的手指条件反射性地颤抖了一下,准一就没再在他这里看见过多的反应了。
他镇定得仿佛卷席到风口浪尖上堵上职业生涯出事的那个人不是自己,网络上循环播报的也是别人的新闻。不被允许出门,他也没有什么出门的打算,更没有和事务所沟通交流质问发脾气的准备。对Cheri而言这或许当真就是那么寻常的呆在家里休息的一天,他还能起身去厨房热两片面包做早餐,给突然到访的自己倒一杯热牛奶,整理打扫了房间,然后带上耳机抱着一本已经用完一半的画册涂抹着卡通漫画。
小小的身体安安静静缩在沙发里,只是沉默着。绝对不是这个人心理素质强大,准一对这一点有很清楚的认知。相反,这说明他心里已经害怕恐惧到极致,怕到连自我表达都难以进行的地步。他画画的笔尖游走得并不顺畅,发着抖留下不规则的沙沙声响,双腿蜷缩着,整个人都是防御的姿态。
你真的跟他在一起了。将近过去一个小时,准一才和他说了第二句话。
嗯。他头也没抬,目光落在面前的画纸上,低不可闻地给予回应。
命运一样,多年前他这么问过那个明媚的少年,多年后一样的问题,一样的答案。准一站在门口,微微眯起眼睛上下扫视着这个趁着夜色赶来的男人。
确切来说,彼此都不算是陌生人。虽然Cheri没同堂本光一在工作场合打过照面,自己见到这个人的频率还是相当高的——尽管也就限于在电视台走廊打个照面,至多互相点个头就各自被工作人员簇拥着擦肩而过。十几年了,这张脸还是漂亮到咄咄逼人。面前的男人早从纤瘦的少年蜕变出来担当成熟的气质,当时只能用小狼仔不服输的眼神敌视防备周遭,如今却当真有了让别人警惕让步的攻击力。虽有久别之后再次相见也就和初次见面没什么区别了的说法,但是彼此总归都没有什么好的回忆,也就用不着那套花里胡哨的尊重与客气。
Cheri失踪了,是他放松了警惕,在接到第二通事务所电话的时候离开了家顺便去便利店买点食物填充早上起就没什么存粮的冰箱。前后短短不到二十分钟回来的时候就发现玄关门没反锁,冷冷的夜风顺着大开的落地窗灌进客厅吹起窗帘肆意横行,原本呆在家里的那个人已然不知所踪。他的手机在自己手里,断了联系,也不知去向。
这个消息让面前的人明显懵了一下,帽檐下黑曜石一般的眼睛盯了自己半晌,忽然抬起脚步越过挡在玄关的人就要进屋去。
“你做什么!”冈田准一反射性抬起一只胳膊横亘在堂本光一的面前要把他挡在门口,声调骤然拔高带着浓浓的警告。堂本光一一点没跟他废话,反正第一眼见面的时候两个人就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不友善气息也用不着戴上伪善的面具。冷冷扫过来的眼神凌厉如同冰刃,二话不说反手劈开阻拦不顾他怒吼不准乱来就强行闯入以防这个人是胡说八道骗人,鞋子也顾不上换顺门熟路从客厅到卧室到书房。
他不是第一次来到Cheri的私人领地。这样的认知让准一条件反射性地烦躁胸闷。他一早儿就看到了洗手间架子上摆放的那个多出来的红色的塑料制漱口杯,上次来这里跟Cheri谈心留宿时还没有这件东西。并不是什么昂贵的物品,也没有什么突出显眼的设计感,普普通通小超市里两个一起买只要五百元的促销品,一反发小从小大大的独特审美和重生活质感的习惯。可是红蓝双色的杯子靠在镜子面前那种宁静的家一样独特的温馨的氛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一个残忍现实——离Cheri最近的那个人早就不是自己。
刚。关闭的房间门一扇接着一扇被打开,堂本光一唤了好几声,空荡荡的公寓只能听见自己的回音。他的手还握在铜制的门把手上,怔愣地望着书房,就像被丢弃的小孩子。
你去哪了?
我是有话想要跟你说的啊。
这片曾经独属于Cheri 的私人领地明明早就接纳了他的存在,此刻却陌生得好像一个过路之人。他在厨房尝过Cheri 自制的甜点,他在书房弹过吉他听过Cheri 唱歌,他们在客厅的沙发上拥吻,热烈且激情,直到干柴烈火点燃将对方揉进血肉,在这片独有的外人不可进的空间里放肆纠缠。
可当那人不在,空留他一个人站在这里时自己就宛如了一个笑话。
准一咬牙克制注情绪,几步追着从玄关门口赶过来伸手箍住他的肩头:“你适可而止,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堂本光一转头,垂眼看见了被他握在手里的Cheri的手机。“他人呢?”他的语气有些急促,被推搡了也像钉在原地纹丝未动,“你把他一个人丢家里,现在手机也不在身上,这就是你们负责任的方式?!”
“关你什么事?”准一冷笑,面对质问毫不退缩,“怎么,当年你都可以招呼不打把他一个人丢回狼窝里自己玩消失,这个时候良心发现想要挽回了?你当谁是傻子?!”
来的时候就开始隐隐约约头疼,先下跟堂本光一跨越时间间隔对峙着头疼的感觉愈发严重了。如果情况允许,他现在真的很想往面前这张精致的脸上挥上一拳。管那许多规矩做什么,都已经活的够累了,互相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披着虚伪面具各怀心事十几年现在总算来了个爆发口就不能痛快地发泄一下吗?
“你又知道什么?”堂本光一的脸上已经有隐隐的怒气,他剥开那只不友好的手摔下来,对这个人半分温和都没有。“是我的责任,我一分都不会推诿,但是到底是谁把他拖回去的你们这些帮凶不是比我更清楚?!”
换做其他旁观者,看着两个毫无交集的人上来就进行这样的对话怕是会云山雾里摸不着头脑,搞不清楚他们到底是不是一点也不熟悉了。虽然都快过去了目前人生的一半时光,话题却是彼此心知肚明又恍如昨日。
“帮凶?”准一重复了一遍回味着这个词语,半晌讽刺地勾起嘴角。“堂本桑,别就你无辜,这个世界没你自己意淫的那么恶意不要把你那被害妄想症往别人身上甩。哪次不是你自己拉着他胡闹留了烂摊子怕屁股走人?哦,反正你背后有一个这么强悍的社长跟着不计一切代价擦屁股你有什么好怕的?让我想想,这次你们那个社长是不是又要把你送到哪个更高的平台拼事业,再来一个绯闻女友报道洗地?真是,这么多年也没见你们事务所本事有多长进——”
“事务所的事情我自己会解决,”堂本光一也拔高了音调强行打断他的话,“这里没别人你跟我装什么?当年告密的是谁你以为我心里没数他心里也没数?!对,那时候太天真幼稚,该承担的惩罚我没有好说的,但现在已经到时候了,我欠他的带他走会兑现,他觉得我没还完我就一辈子赔给他。”
“可你当自己是谁?”堂本光一压低了声音,声线里是似有若无的嘲弄,“你哪来的自信能照顾好他?”
“或者,你觉得他需要吗?”
一句话死死踩在准一的命穴上,让他半张着嘴竟然半天找不到合适的词反驳。感情,成王败寇,堂本光一能这么任性有恃无恐,仗着的,还不是Cheri 的一往情深。
偏偏是这个混蛋。
“他需要吗?”准一干涩地开口,居然气急反笑,抬手摁着额角控制嗡嗡作响的大脑,“对,你把他丢下了,那谁看着他不让他寻死的?谁陪着他去手术的?!你来的好轻巧……他要是不需要我,你以为你现在看见的活生生的人是怎么被拉回来的?!”
“是谁把他害进医院的你不清楚!?”堂本光一终于克制不住情绪一拳砸在墙上,脖筋狰狞,“你在帮谁,你为了什么,你对他……”
“是你先诱拐他的!!”话头未尽被面前人强行打断,戳到痛处准一胸口剧烈欺负,咬牙压抑着狠意:“你明明就知道他那时候心绪起伏大精神不稳还乘虚而入!好,你走的快活,你有前程,你有事业,他是你的绊脚石走了还干脆利落。他呢?!他被你逼成什么样你知道吗?!”他一把揪住堂本光一的领口,把人拉得猛的一个踉跄重重摁在墙上,身体逼近堵住紧握的手上爆着青筋。
“疯了!!不吃不喝没命地到处找!!他知道你什么?你让他知道你什么了?就只知道一个生日还每年帮你庆祝,就一个模糊的轮廓他妈的找了十几年!!”
压在心底深藏的情绪怒吼着发泄出来,准一的眼底全是血丝。他真的害怕,当年那个人间不信站在悬崖边摇摇欲坠的堂本刚是自己一辈子的噩梦。如果可以,他希望堂本光一可以带着他留下来的伤痛能从这个人的世界里消失得干干净净。新生的Cheri已经可以正常面对生活了,可是恶魔终究还是出现了。
耳朵被震得生疼,连着牵动堂本光一心里血肉模糊的那一道从未愈合完全的伤痂。被摁在墙上的感觉不好受,呼吸都很困难。但是他一点没有反抗,哪怕对他而言这也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一直逃避面对的灰色的过去终究还是将赤裸的现实扒开在面前给自己看清里面有怎么样的脓水。他嘴唇轻轻颤抖,喘气也有点急促。棒球帽早就在刚刚震落,孤孤单单落在脚边。
他忽然觉得这样的场面很可悲。面对这么无能为力的现实,其实每一个人都是其中的无力反抗的被玩弄的棋子。本来多年之前就应该解决掉的一场争执拖拖拉拉到现在,自己算不算是还了一点债?

“对,你早知道知道那个人是我……”堂本光一的声音在发抖,他靠在墙上,微微低垂眼睑,“要是真的担心,你明明大可以直接告诉他,但是你瞒了这么久,看他痛苦了那么久。”
“你喜欢他,我知道。”他说。
他感觉揪住自己领口的手骤然失力。

六十二
没有表白过。
藏在心里多年的一场无关风月的暗恋罢了。
可现在这份隐蔽的自私的心情却被情敌如此轻描淡写揭破了。可能在这个人眼里自己就是个笑话。
话说到这个份上,忽然两个人都有些疲惫。或许也就只有在这种时刻人才会突然明白一些豁然的道理。怪罪有用吗?没能答应Cheri 带他走怪不了准一通风报信,是自己怂,是自己面对现实低头选择牺牲爱情。没能得到Cheri 的心也不是面前这个男人强行干涉挡路,而是自己可能自始至终也没在那个人心里扮演过多么特殊的角色。
三十好几的两个大男人吵完挤在狭窄的过道里一时失言。也不是尴尬,只是单纯的累。方才还回荡着争吵的公寓现在只听见夜风呼啸,好在玄关处的铃声突兀地打破了这片死寂,让两个人下意识猛的抬起头来。
“请问堂本桑家有人么?”玄关的通讯器传来保安略显无所适从的声音,“堂本桑晕倒在地下车库了,如果有人请来保安室接一下。”他说。

六十三
小原拘谨地站在保安室门口,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马上消失。
他本来是帮队长代班的。这种规格高档的小区要求都变态,一晚上要巡查好几次,早上七点才有人来换岗。他别着手电筒带着耳机听收音机,广播里面娱乐频道俩女主持还在热火朝天地讨论从早上开始就一直轰炸网络的堂本光一与Cheri 的绯闻事件。他一五大三粗汉子本来是不大感兴趣的,对于这两个人也就停留在长得不错的映像上。知道这个消息也没什么过激反应,至多就咋舌艺能圈还真乱。晚上十点多一个人的确无聊,听着女主持的评论还蛮有意思。
嗯,她们现在已经说到其实他们已经认识好久了,而且都已经去国外注册结婚过,所以确切来说是隐婚被爆料了。
然后下一秒他就在停车场看见了倒在车边不省人事的新闻里“主动献身倒贴引诱堂本光一”的Cheri 。
“对啊对啊,其实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因为堂本先生交友圈那么狭窄怎么可能主动结交人呢?我跟我的朋友也都觉得是Cheri 搭上堂本桑这条大船的……可不是嘛座长赚钱多还能给他写歌以后吃喝不愁哦……啊我才不是堂本光一的饭呢你误会了哈哈……”另一个女主持夸张的笑声丝毫不掩饰。
小原尴尬地摁掉桌上的收音机,好在屋里多出来的那两个人没太注意广播放了出来。
什么人品?本着职业精神把Cheri 背到保安室,拨了个通讯结果匆匆赶来两位大爷??说出来会被自己那个追星妹妹嫉妒吧,这叫什么?很欧?
Cheri被背回来的时候已经醒了,躺在躺椅上脸色苍白地跟小原道谢。小原结结巴巴地表示啊没事没事您好好歇一下我已经联系了您家人,强行摁纳住内心来自直男对其颜值的赞美。这混艺能圈的人长得就是漂亮,不舒服也这么姿态优美惹人怜爱,堂本光一这是多大服气能找到这么好看的爱人啊。然后这么想着下一秒就眼睁睁看着堂本光一本尊闯进狭小的值班室了。
小原苦哈哈地蹲在门口给几个人挪地努力缩小存在感,满脑子都是要是媒体这个时候追过来我是坚守职业道德保护住户还是先跑路保命呢毕竟一起被拍到的话他们仨颜值碾压下自己太不上镜。
“还难受吗?”堂本光一二话不说拖起他后脑剥开发丝看,不用问就知道哪里出了问题。那里隐隐约约有一道旧伤,掩盖在浓密的头发下倒不至于显得太明显。这样毫不顾忌的举动让Cheri 心里一颤,看了他一眼摁住他的手不让他乱动,摇摇头说:“没事,有点后遗症而已。”
“去医院看看吧,这不是小事。”准一跟着说,“我跟社长说,联系私人医生。”
“不用,我回去休息一下就好,大家…都挺忙的。”Cheri 拦住准一,说话却有点有气无力。他抬眼看着堂本光一,看见他也在一直望着自己,神色全是复杂,大概是跟准一说了什么。他微微黯下眸色,堂本光一却直接伸手,勾住他腿弯和腰身要把他抱起来。
“你做什么?!”见堂本光一动手碰他,准一条件反射性阻拦,护食一样,那只手太扎眼。“送他回去休息啊难不成在这躺着?”堂本光一莫名其妙没好气回他,手却一点松开,但是准一拦着自己也只能保持弯腰的姿势。
“你别碰他!我背他回去你回自己家呆着!”
“你才把手挪开!别把他晃摔了!”
“那你把手放开啊!搞清楚你自己的位置行不行回你老家事务所的去!”
“我的位置!?我是他男朋友我不送他谁送他!?”堂本光一理直气壮怼回去。两个人互瞪着吵的不行,小原抱着胳膊瑟瑟发抖心说这种随便一句都能卖给媒体做大新闻的句子我一点都没听见。Cheri 看他们闹成这样还有外人在场叹了口气,轻声道:“准一,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我没事放心好了,有问题我回去医院。今天辛苦你了,改天你来我请你吃饭。”
“可是……”准一心有不甘,被这狐狸拐回去还能完整回来么?想想都知道是羊送虎口了。
“听话,我……跟他有话说。”从小到大,Cheri 就是这种哥哥的样子教育准一的。偏偏自己又对这样的Cheri 一点招架能力都没有,只能狠狠鄙视了自己一把,对另一个人警告你敢胡来试试却被回了一个白眼,担忧地叮嘱Cheri 好几句才戴上口罩离开。
“我自己……”看着准一的身影消失在夜幕里,Cheri 低声要让堂本光一松手,但是这个人一点没搭理,直接没费力气把他打横抱起来带走。出保安室的时候还记得跟已经傻了的小保安道谢。
电梯楼层数一点点增加。堂本光一低头,Cheri 一路没有说话,脑袋偏靠在自己胸口,发丝软软的蹭在锁骨附近,能感受到他柔软的身体安静的呼吸。失而复得就是这种感觉吧,知道他踪迹全无的时候整颗心都空了个洞,不知道该到哪去。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就这么一直抱着。他的全世界真的很简单,舞台,爸爸妈妈姐姐,pan,和Cheri 。
一颗心就这么大,简单单调得不像一个正常的三十代男人。
Cheri 的一只胳膊搭在自己颈项,整个人在无意识地靠近依赖。堂本光一的臂膀很有力,不愧是飞天锻炼出来的臂力。世界那么大,此刻却只有他怀里的空间能给他些许安全感。电梯楼层像目标的接近就像审判来临的倒计时。到现在为止,还是没有一个人开口,短暂的宁静些许让人感到窒息。
不该是两个处在风口浪尖上的人该有的平静。或者说,他们之间需要解决的东西早不是这点绯闻重量级可以比得上的。明明就在怀里,明明贴得这么近,那些客观存在的隔阂却让他们好像离得很远。
到家后堂本光一把他送到卧室,盖上被子后自己去倒了杯热茶,拧了块热毛巾回来。卧室只开了一盏床头灯,Cheri 换了柔软的随意靠坐在床头,半长发散下来别在耳后微微遮住半边脸。他手里捧着热茶,由着堂本光一坐在床沿仔细地擦着自己的脸。刚刚在停车场晕倒的时候脸颊沾了些许灰尘,甚至蹭出了些许血痕。但是他的动作很轻柔,捧着自己的脸像是在对待什么珍稀的宝贝,一点没有感觉到疼痛
很温暖。他借床头灯的光亮打量着堂本光一的眉眼。
“想去找你来着。”听到堂本光一关于自己为什么不打招呼跑出去的问题,他轻轻笑着回答,手指摩挲着杯沿,“别笑我……我害怕来着。”
清澈的眼睛带着些许湿意,堂本光一一时间居然也说不出什么来。是啊,面对这样的事情,就是跟过去的心结打了个照面,已经被伤过一次,他如何能做到用平常冷静心态处理。大概是条件反射性陷入不安的情绪里,以至于准一一离开就下意识抓着车钥匙想要逃跑。
至于逃到哪里去,可能自己心里都没有明确的答案。要到哪里找我呢?你连我在哪里都不知道。
微凉的手指覆上他唇角,让他从思绪里回过神,看见Cheri 凑近,蹙了眉角:“谁打你了?”
堂本光一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早上挨的景子那一耳光。还真挺用力,大概已经肿起来了。他胡乱擦了一下嘴角,“没事,社长发发脾气而已……反正也不是第一次。”Cheri 没说话,半晌收回了手指,目光落在手里的茶杯上。
“你……”他干涩地开口,“还不打算跟我说实话吗?”
长长的睫毛微颤,手指也在发抖,连带着杯中水纹也在一圈圈漾开。他的声音都是飘的,真正到了这一天谁都不平静。不知道为什么,他就忽然不敢看堂本光一了。莫名的不真实感笼罩着,外边的流言蜚语都无所谓了,此时此刻,想要的只不过是那一份可以确定的心情。
堂本光一张张嘴,忽然就很想给自己一耳光。不是决定了要跟他说清楚么?现在人在面前为什么半天一个字都憋不出来?他搭在床沿的手握成拳,偏过头。
他看着床头柜上一个小兔子。毛茸茸的,也就是廉价的地摊货,是他第一次约Cheri 出来时在娃娃机用了四十分钟才抓出来的。当时还有些脏兮兮的,被Cheri 带回来洗干净放在枕边。
他们在床上颠鸾倒凤意乱情迷时,Cheri 还害羞地反扣住它的脑袋,说被看着做太羞耻了,白皙的脸上染着红云,无比艳丽。
而此刻,小兔子耷拉着耳朵一本正经看着自己,他却看出来一股嘲笑的味道。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他闭了闭眼睛,低声道。
“很久以前吧。”Cheri 闷着头说,“比你想象的……要早。”
“我以为你不知道的……”堂本光一抿了抿唇,转眼望着Cheri,“我没在骗你,真的,我……”他喉咙干得要命,舞台唱三小时都不费事,此时面对Cheri 却连发声都艰难。“我以为你认不出来,也不知道你到底对当年的那个我是什么心情。万一你要是讨厌了,记恨了,我也不敢主动提让你去回忆,对,我怕你赶我走。”
“可是我忍不住,我控制不了自己来找你。哪怕……待在你身边也能满足了。”
堂本光一这辈子鲜少说过露骨的话,这次也算是豁出去了。他看见Cheri 摩挲杯沿的手指怔住,咽了口唾沫接着说:“对不起,我给你带来了很大的伤害,我不会给自己找理由,你也不必勉强自己原谅。前些年我还没有准备好去面对,这几年我安排好了跟事务所的事情才大着胆子来找你……抱歉我有些自以为是,但是我真的多不是因为补偿心态那些东西,我真的……放不下……”
前言不搭后语,他的逻辑已经有些混乱了,真正给自己陈述的机会他却发现自己无从说起。辩解吗?求原谅吗?这些都不需要那求复合吗?可是现在已经在一起了只是面对曝光而已,所以解释这么多到底要干什么?
堂本光一眼睁睁看见两颗豆大的水珠滴落在杯子里,溅起来层层涟漪。
他哭了。
“Tusyo ……”堂本光一慌乱地接过他的杯子放在柜子上,一手抬起他的脸,果然看见沉默半天都人咬着嘴唇脸上全是眼泪水,竟然是自己忍不住哭了。堂堂座长手足无措到连用毛巾擦眼泪都想不起来,只能下意识地用指腹抹开然后越抹越乱。“对不起对不起!”他只能胡乱地道着歉,拍着后背安抚。Cheri 这么多年的委屈全都爆发了。过刚易折,凭什么只因为过早进入圈子被大人物看中就要被迫抢夺走那么珍贵的感情,凭什么我不过爱上了一个优秀的人就要被残忍的刽子手阉割人类最纯真的情感。多少年了,他们都在重压下被迫成长,如今换副面目相遇,我不能确定是否还能对过去心怀坦然。
“你打算瞒我多久呢?”Cheri 哽咽着,红肿的眼睛里全是质问,“站在那么远的地方看着我你很得意吧?你什么都知道,你有期限,能数着日子过你当然不怕,我呢?我知道什么?我连未来的头在哪里都看不见!”
“是啊……哪怕你偷偷告诉我……我能等啊,五年,十年,十五年我都等,跟我不熟跟我交恶我都等。”
“最后呢?最后你给我一本日历,却不告诉我哪里是终点,撕完一本又一本,我坚持不住,我真的坚持不住……”
只有你难熬么?多少个日日夜夜想他想到神经条件反射性疼痛。他不知道那个自己以前叫做“kochan”的人是谁,所有人都瞒着自己。他知道准一清楚,可是也依旧摆出无关姿态堵死他最后一丝妄想。
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觉得,没了这个人,我才是正常的。
是怎么找到这个人的呢?他之前晃神间觉得演唱会前排有那么一个人气场氛围像到极致,匆匆忙忙从后门追出去却一个人也没有。后来认识了长濑,约在农场钓鱼,自己聚精会神地看着鱼竿时长濑说一句有人来给自己送东西。本来不甚在意,但是听见院子外的说话声时他蓦然震住。
哎呦我可是跟Cheri 在里面钓鱼哦你不来一起玩?
……不,我忙。
哎???你急着走啊?跑什么你不是今天放假吗??
那个嗓音语调,分明就是自己那个逃跑的前男友。
长濑看着慌慌张张跑出来的自己问怎么了,他强装镇定望着已经开远了的跑车背影若无其事问那是谁。
堂本光一,生日,1979年1月1日。
你有没有录节目时去过一家便利店呢?那时候的自己声音语调都有点失控追着长濑问,长濑边收鱼竿边皱着眉回忆——好像是有一次……哦,我跟kochan一起去的,就刚刚那家伙,当时在一家便利店门口,那家伙进去半天还把半箱子草莓牛奶弄丢了。这青天白日的都能丢东西,被骂得很惨哦。

是堂本光一。
前男友是堂本光一。

事实有如晴天霹雳。
为什么不敢见我,为什么走到门口还要离开,你是怕我不原谅,还是怕发现自己从来没有忘记这份心情?
所以他也不敢去找堂本光一的,甚至没有任何你欠我所以我胆大妄为理直气壮的想法。归根结底还是喜欢了,忘不掉了,面对爱情都是逃兵。他也只敢远远地看着,小心翼翼揣测“前男友”到底是个什么想法。或者看着那些媒体在事务所纵容下肆意炒作的不和传闻。
全世界都能喜欢你,除了我而已。
可是你又来了,站在台下看着我,我怎么能装作一无所知,熟视无睹。只是往你那里多看一眼,我手下的琴弦就方寸大乱。
他找staff要来所有饭的会员号,按位置锁定了那个人的坐标。
以后他抽票直接用我的编码,也就是那个位置左右三四个浮动,给他留着。他对staff说。难得的公权私用,让工作人员有点意外。
演唱会台上和台下,这是他能允许的,堂本光一靠近自己的最短距离。

声声控诉扎在堂本光一心口,疼到痉挛。他抖着手剥开被泪水沾湿的头发,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能看着他抽泣。他欠了太多债,时间,感情。这么多年外界评价他是成功人士,可是他成功在哪了呢?他连自己最想抓住的人都没有把握住,还给了那个人最深的伤害。光鲜亮丽外表下面要付出多少代价常人都是难以想象。
十五年啊,一个人的生命能又几个十五年?他牺牲了最珍惜的人最宝贵的感情,站在风光无限的顶端那一刻感受到的只有无边的孤独和寂寞。周边的人都说堂本光一性情骤变,把自己过的不像个人了。可是除了这样还能怎么办?再不做出来成绩怎么对得起这份牺牲?不早日独立怎么能回去给那个人答复?
不全身心投入进工作,我怕一个晃神就想起来你。
那一秒钟心痛,比舞连滚三次台阶还刻骨铭心。
“tsuyo,你听我说……”他轻轻地把Cheri 揽进怀里,在他耳边低语。怀里的人没有抗拒他的接近,说到底那一份感情历经时光还是深刻到骨子里了。Cheri 慢慢回手环抱住他腰身,头依旧是靠在他颈项边啜泣。堂本光一抚着他后颈,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说:“我知道,再说多少遍的道歉都弥补不了。当年……我也是去你约定的地方了,只不过雨下太大,你看不见罢了。”
他感觉到Cheri 的身体猛的一颤。
“我不给自己找借口,他们急着让你接受手术,我也担心你身体才撒谎答应了带你走。是我太天真,根基不稳还能力弱小,什么都没有考虑周全就一时冲动要跟你在一起。你恨我都可以,这辈子我都欠你这个约定。我跟事务所协定了,等我还完了所谓投入在我身上的成本以及给他们带来多少效益弥补损失,就能放我。在那之前,我要在你面前消失。
“事务所之间的争斗你也清楚,藤岛桑不用我扳回来是不会罢休的。就是很活该的,我跟你成了政治牺牲品罢了。
“但是别怕,这一次我有准备了,我会好好保护你,以后十五年二十年二十五年三百年,我都不会走。”
昏黄的光线描摹着两个相拥的身影,低低的声音在耳际,庄重而认真。
Cheri 抬眼,朦胧的泪眼间,他看见这个男人英挺的熟悉又模糊轮廓。他想起来当年的自己也是这样的,不甚熟练地伸手摸索着那个少年的面容。
【哇这是什么啊!】
【鼻子啦鼻子啦……唔轻点我喘不过气】
【唔,姑且给个六分吧,骨架勉强还算秀气】
【这么刻薄?】

年轻的爱情总是那么朝气蓬勃,不担心未来,现世享受就好。那时候的光一还是半卷的长发,摸起来手感就像一只血统纯正的贵族猫。不小了,他长大了,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了,臂膀坚实,足以支撑起一片属于他们的天地。
Cheri 良久对他点了点头。

这一晚,他睡的很长,仿佛明天也没有那么多棘手的事情要面对。他梦见了那些阳光和风雨并见的日子,那些幸福的,快乐的,污秽的,肮脏的情感。
他梦见青涩的少年抱着大大的吉他站在教室门口跟着社长和拓郎桑打招呼,大人说话自己闲的无聊往窗内望一眼时看见一个漂亮的男孩坐在中间撑着脑袋打瞌睡。拓郎桑一声怒喝把男孩惊醒,男孩随便一抹脸就抱着快掉地上的吉他叮叮当当乱弹一气以表示自己在用功。

那才是故事开始的地方。

待续

(本篇全文总字数累积破十万纪念——坐标十万七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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