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吱星光

社畜躺尸,鸽王冠军

【KK生子】家长指导5

避雷避雷!里面特别雷,作者有病,ooc极度,私设特别多

十四 颠覆
“还要往前?……这水管子找人修不就行了?”堂本希美自暴自弃丢开手里的橡胶水管,站起来边捶腰边和十米开外的爸爸闹罢工。
院子里的气氛依旧很和谐,正午后的阳光暖洋洋撒下来,抽新芽的树梢也微微随风颤,充久先生的一家之主威严没有维持上十分钟就惨遭女儿抛弃。
天晓得她老爸对这个假山池子有什么样的执念哦。前月小刚他俩回来的时候还崩了水管子泼了光一一身,爸爸被妈妈训斥了才消停一阵子,这会儿又故态复萌。这不,妈妈不过是跟好姐妹逛个街,爸爸就把自己拽出来使唤上了。她一有半分抱怨,爸爸居然理直气壮嫌弃上自己手脚没光一利落了。
“怎么能是胡闹?以后你跟小刚的孩子来院子玩还有假山能爬呢多开心……哎呀不是那边歪了歪了!”大小姐脾气大,被催生催急了呲牙威胁要把水管子头对准爸爸喷,充久才摆手闭嘴。“请您务必坚持在岗位,不要老是惦记着退休生活!”希美揭穿爸爸那点小心思,拍拍手表示自己已经仁至义尽,留小健和泰山陪在户主先生身边打转,推门回屋了。
“这孩子真是!”被抛弃的充久先生积极向上,捏起一根管子递给泰山,哄骗它咬着拉到另一头去。
除了当真不想陪着父亲瞎闹之外,堂本希美还因为自己仿佛听到了连续的手机铃声才进来找的。母亲没有带手机出门的习惯,以前小刚打电话没人接还把他吓得不轻。果然是客厅座机铃声在闹,而且有好一会儿了。她正准备过去接却正好挂断,下一刻父母卧房又传来手机的铃声。
来了来了……希美哼哧哼哧爬楼梯,心想估计也就是小刚来电了。爸妈的手机并排放在床头,响起来的是爸爸的那一个。没人等到人接又干脆利落挂掉,紧接着妈妈的手机也跟着疯狂震动。这孩子别是急疯了吧?希美把湿漉漉的手往围裙上蹭了蹭,抓起手机往屏幕上匆匆扫了一眼,却看见跳动显示的来电人是“光一”。
怪了,光一也不是个喜欢经常和家里联系的性子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理作用,希美莫名觉得这个名字闪烁得很焦急。小刚的手机没电了?光一有事?她有点犯懵,但为了防止对方等不到接通继续轰炸另外的两部机子赶紧摁了通话键,边说了句问候边急匆匆拐出门准备下楼梯看妈妈有没有回家。
“光一?啊我是希美,妈不在家呢……你找他俩有事?……你没事吧声音怎么那么奇怪?……什么医院?……”
世间有一条真理,就是切勿在走路的时候分心玩手机。
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收到怎样让自己瞬间丢失所有冷静的消息。
充久先生听见屋里传来好大的动静,像是重物摔下来的声音,于是也顾不上泰山快学会把管子叼到另一头了,三步做俩跑进来,看见女儿狼狈地捂着崴到的脚踝,一手拿着手机,脸上的神色全然仓皇。
“出什么……?”充久先生过去扶人,希美却往电话那头冲了一句“现在过去”,顾不得脚痛单脚跳去玄关抖着手扒储物盒。
“爸你赶紧穿件外套,妈估计在回来路上我们迎一下就接到了……在哪呢在哪呢……愣着干嘛啊快啊!”
“不是,到底怎么了?”女儿疯癫一般埋头找东西的样子着实把充久唬住了,站在原地被命令一通也做不出来反应。


“去东京!现在!”希美抹了一把滑在面前的碎发,终于找到车钥匙,顾不得爸爸还在发呆便推开门直奔院子边上的停车场。



时间倒回十小时前的凌晨三点。
偌大的公寓里手忙脚乱,慌张成一片。被惊醒的pan听见动静从窝里跑到主卧门口瞧,叫了几声也没人给予注意,倒是光一爸爸急匆匆出门倒热水时差点踩到尾巴。
堂本光一当时就被吓清醒了,一咕噜翻起身开灯,看见堂本刚脸白如纸,靠着枕头只有呻吟的力气了。“哪里难受?”他慌张地去拽那只捂在小腹上的手却怎么也拉不开,刚的眼睛里也全是豆大的泪水,身体蜷缩起来痛苦至极。堂本光一见过他犯胃病的样子,可这一次仿佛来的尤其凶猛。他叠起两个枕头撑着人靠坐,发现刚已经几乎没处于失力的状态了。
“这儿?”他凭借经验摸过去,刚却摇头,眉头深深地蹙起,额发被汗湿,手指绞着被面好半天也只能吐出个疼字。堂本光一随手抓起床头的备用细框眼镜戴上出去倒热水,在药箱里翻找半天抱了几盒止疼片和胃药回来。pan围在床沿蹦跶,焦急又担忧地往床上探脑袋,等光一爸爸回来时才自觉让路。他坐在床边扶着人喂热水,刚勉强张开唇舌却灌不进去多少,更别说手忙脚乱扒出来的功效不一的药片了。
堂本刚也是半夜才察觉到不对劲的。起初仅是隐隐得感到肚子不大舒服,身上不停地出冷汗,可自己在跟光一怄气的档口他也没把症状太放心上。后来迷迷糊糊快睡着时就被小腹的坠痛感惊醒了,而且愈来愈强烈到无法忽视的地步,自己才忍不下去把光一推醒。
而现在程度也在加深。
不是胃痛的感觉。
堂本光一见他缓解不下来的模样更着急了,手在杯子上捂热后帮忙暖小腹也没有效果。大半夜折腾这一出的确够呛。堂本刚身体实在捱不住,因此光一提出看急诊时一直闹着不去的人也屈服了。堂本光一匆匆给三浦医生打了电话。三浦医生从很早以前就负责过刚的身体检查,那个医院也常年与事务所联系沟通,艺人有突发状况去那里倒也不会被太打扰。
“经纪人……”堂本刚都这关头还记着不能把事情闹大。堂本光一草草收拾好自己后帮他换了出门衣服还不忘给系条围巾,闷声说:“你别管这些,我等会去联系……还能走吗?”
够呛,连站起来都困难。他微微弯下腰让刚把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另一只手把他的腰扣在怀里支撑。堂本刚除了抬个脚的动作外几乎是挂在他身上了,汗湿了的额蹭在光一颊边气息都变得微弱。堂本光一片刻不敢打耽误,抄起玄关的车钥匙和棒球帽架着病人出门。pan眼巴巴想要跟着,被爸爸匆匆丢下一句呆在家后便委屈地停下蹲在门口等家长们回来。
凌晨的都市里车流量也减少许多,红色跑车被开得风驰电掣一副把马路当赛道飚的架势。堂本光一心焦地瞥一眼副驾座的人,方才出小区时自己只是帮忙把安全带系上都引发了刚腹部的极度不适,仿佛那里面有一个炸弹触碰不得。急性胃炎?阑尾炎?他脑子里乱糟糟蹦出很多念头,可此刻也只能踩着油门胡乱安抚着说就快到了。
人吃五谷得百病,首都城市对于医院的需求即便在深夜也是很多的。保安才放行了一对带着高烧孩子挂急诊的夫妻,正要落栅栏就看见一道车灯照过来急刹在门口,轮胎和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把小孩子吓得直哭。保安刚要训斥,那头驾驶位降下车窗,一个戴着棒球帽的男人语速飞快地说要赶紧看医生。副驾座的人影保安看不大清楚,但就身形来看的确状况不妙,于是赶紧帮忙指了离医院大楼最近距离的停车位。堂本光一匆匆道谢,打着方向盘把车停下,自己先下车后拐到另一边开车门。
“刚,到了。”他唤了一声,可堂本刚的意识已经不大清楚了,只是虚弱地缩在座椅里,听见声音后眼睛半天才聚焦在光一脸上。堂本光一半个身子探进车内,解掉安全带后抄起他腿弯和腋下把他抱出来。他很轻,裹着厚厚的大衣也能摸到瘦削的骨骼。可能是疼过了头,堂本刚连叫难受都力气都没了,蔫蔫地靠在光一胸口毫无生命力,连呼吸都是细微的。
年轻的小夫妻也忍不住向抱着人大步流星赶去急诊内科的男人投去瞩目的视线。堂本光一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熟门熟路带着人直接坐电梯去三浦医生的诊室。
今晚唯一的幸运之处大概就是正好赶上三浦医生的值班日了。三浦医生接到电话后就等在了科室,听见走廊急匆匆的脚步便带着助手迎过来。“三点钟急性发作的,前几天也有饮食不振和呕吐的症状。”堂本光一纵使慌乱,把刚轻轻放在床上后依旧有条不紊简洁明了地跟三浦医生交代病情,“年前开始不舒服的,快一个月了,暂时没服用任何药物。”
三浦医生从刚二十出头时就接手了他每年的身体检查,双方交接起来也有效率。堂本光一退后一步让位给医生看病,三浦医生低声安抚着床上几乎虚脱的人的情绪,逐渐说服刚把摁在小腹上的手移开,自己伸手轻轻摸过去。
浅浅的摁压好像触碰到了什么病灶,堂本刚反应极大地就要反抗,条件反射性躲避手的触碰。堂本光一被吓了一跳,几乎下意识要拦住医生,却发现三浦的表情忽然有些疑惑起来。
“胃疼?”助理拧了毛巾帮忙擦汗,三浦医生抬起头来奇怪地询问堂本光一。
“不是胃?”堂本光一也挺慌张,一只手被刚死死拽住自己却好像感觉不到疼似的,“他没说过是什么感觉……以为是老毛病。”
三浦医生挂上听诊器,沉默地在胃部附近听了一会。堂本光一见他不说话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打扰到诊断。长时间的安静里三浦放下听诊器,转身去办工桌把堂本刚到现在为止的所有病例和身体报告取出来翻看,皱着眉头在找什么资料。他翻一页旧档案堂本光一的心跳就跟着漏一拍。遗传病?潜伏病?他胡思乱想着各种可怕的念头,强迫回忆了过去十几年的人生,也没有关于刚身体检查有出现问题的印象。
“刚桑是怎么个疼法?”三浦医生总算说了话,低头问堂本刚,“涨疼,钻疼,还是其他?”
堂本光一凑过去跟着复述一遍,堂本刚才颤着发白的唇说:“……不是……坠疼……”
是跟以往都不一样的坠疼,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自己的身体里生生剥离出去一般。
三浦医生些微变了脸色,当即扭头跟助手说:“你再去叫个人来帮忙,顺便通知717的石原医生有个病人要转过去麻烦他接应一下。”
“是。”助手是三浦医生带的研究生,专业速度极快地按照吩咐做事。不愧是跟事务所保持长期联系的医院,赶过来的其他护士与助理都没有表现出对艺人的好奇和探究,看见堂本光一站在屋子里也只是礼貌客气地请他让个路——当然也不排除他戴着眼镜不太容易被认出来的缘故。他看着医护人员训练有素地把推床往其它诊室转心里疑惑早就满天飞了,可三浦医生严肃的表情又让自己无法插花询问打扰诊治。
“别担心,应该没什么大事,我也就是确认一下。石原医生是医院重金从国外挖来的,那边设备也比我这里精准。”三浦医生拍了拍光一肩膀示意他别发愣跟自己过去。
堂本光一活了三十年,人生头一回感到了真正的迷茫,却也只能身体先行大脑判断地跟着推床转到隔壁楼层。石原医生的科室是独立出来的,病人少,连个挂牌也没有。他本人也就三十岁出头的样子,比起三浦医生年轻了二十多岁,常年生活在国外有着和本土日本人格格不入的气息。他挂着“石原翔一”的名片夹等在科室门口,指挥助手把人带到地方后便干脆利落关了门。堂本光一被挡在外边,也不知道这是医生的怪脾气使然还是这里有硬性规定。他焦躁地插着口袋在走廊打转,很想摸根烟出来平复一下心情。
显而易见的,有什么东西在失控,而且一发不可收拾。
他开始理解了刚讳疾忌医的心情。未知的不可承受的结果摆在面前,没人还能保持一等的冷静说自己做好了接受的准备。
一道门很薄,外边是空荡的走廊里面是堆满的医学器械,走廊的玻璃反衬出自己疲惫的面庞。很狼狈,连胡茬都冒出来了。深夜的医院大楼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即便把暖气开得十足十也避免不了顺着大理石地板往上散发的冷意。人类当真弱小无力,不管你这辈子混没混出人样,摊上病症后都会同等的无所适从。
就算有什么大病也不怕,他陪着刚一起治。堂本光一抹了一把脸让自己积极一点,反正这么些年积蓄也攒了不少,不愁没那个物质能力。就算当真到了那一步自己又不是不能赚钱养他……思绪越想越远,他已经不知道把走廊走了个多少来回,眼见着分针快走了一圈,腿脚都发麻了,那道薄门才被打开。
石原医生走了出来。
还在走廊上扫了一眼,定位到了等在外边的人。堂本光一急急几步走上去就要进去却被他拦下,出入的助手在整理器械,透过门缝可以看见刚安静地躺在床上没什么动作。
“他……”
“您是家属?”堂本光一的话头被打断。留洋归国医生做事风格和三浦那种温和的不一样,他翻开带出来的文件夹问得直接了当,只是简短地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脸就没有多余反应。病人都是病人,在他这里没区别。他干这行多年见得奇事多了去了,早就医者仁心见怪不怪。
堂本光一被梗了,喉结上下移动了下,抿抿唇说:“我是他男朋友。”
但凡现场有多一个普通人,听到这话都该炸了。这个科室里的医护人员多是外籍,石原医生又是个水波不惊的,因此堂本光一说出这话也没有被报以大惊小怪的反应。
石原翔一点点头,笔头在文件夹上行走飞快:“堂本先生是特殊体质人群,刚刚三浦先生给我的档案上却没有记录。我重新给他做了检查,这种体质后期觉醒的人也多,没人注意到也正常。现在已经没事了,不过……”
“什么特殊人群体质??”堂本光一没控制住情绪直接打断了他。石原医生语速惊人,每一个字都认识,可连在一块他却一点也听不懂了。他都做好了去听疑难病症的名字却没料想跑过来一连串奇怪的句子。堂本光一眉头越皱越紧,什么检查?什么以前?什么觉醒?这个连个挂牌都没有都科室到底在忙些什么?
理智使他想转头就去找三浦医生换掉这个狂言诳语的疯子,可潜意识里出现的某个隐约的可能性让他垂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发颤。
“就是您现在想的那个特殊人群,国内这方面重视不够,院方才把我请回来的。”石原医生看着冷冰冰却出人意料耐心地跟面前有些失控男人的解释,“当年查血型有变化时就是个迹象,他自己也当成了误诊没多想……不是什么大问题,熬夜不注意休息,饮食混乱情绪波动大,刚才看见后腰被撞了块淤青才动了气了……”
面前一张嘴巴开合,堂本光一的脑子里面却被这些诡异句子淹没得嗡嗡作响。
石原医生才意识到了什么自己好像少了个什么步骤般,拍了下脑门抽出一张化验单递交给面前男人呆滞的手里。

“堂本先生已经怀孕一个半月多了,恭喜,您要做父亲了。”

一道惊雷强行劈开了原本平淡无波的生活,那一刻宛如时间都凝固住指针的移动。消毒水味,花香味,远方的汽笛,碰撞的吊水瓶声,其他楼层的急救声和婴孩啼哭声,混合着交织着,让他发现这栋医院大楼其实并没有自己想像的死寂沉沉。
堂本光一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盯着含着笑意看着自己的医生,轻薄的化验单也险些就这么突兀地顺着指尖滑落了。




十五 抗拒
刚怀孕了。
孩子是自己的。
一个半月,约共53天,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已经不知不觉五十三天大了。
石原医生已经走了,他见多了为这事一时半会回不过神的家长,因此主动腾出空间让这位名人消化吸收庞大的信息量。堂本光一在听见医生话后便几乎丧失了与外界对话交流的能力,说不出也听不进去。他跌坐在走廊外的椅子上,心情和五分钟前等待时相比简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所以当年社长让自己好好保护刚的话语中包含的是这层意思……刚的体质没有完全确定,社长和他父母都不敢拿他轻易冒险。
所以希美姐姐跟自己说的那些话……也就是避免出现今天这个结果。
所以刚前段时间的不舒服全都是妊娠反应,可两个无知的爸爸都用一而再再而三地用胡闹和吵架无视了这个生命彰显的存在感。
可是自己还是欺负了他了。堂本光一清楚地知道造成眼下局面的罪魁祸首是他自己。一个半月前……一个半月前要不是他胡闹,要不是他任性……
极度的愧疚与极度慌张的喜悦混合成一种奇妙的武器攻击着心脏,活了三十年的人第一次手足无措到不知道该怎么办。堂本光一至今的人生都被人誉为登峰造极,可他经历过的所有荣光里得到的惊喜感都比不上听见医生嘴里“您要当爸爸了”的那一刻的万分之一。
化验单上的字迹很小,用语也都是呆板的数据,可在父亲的眼里,这就是一个新生生命和自己的初次对话。
他的手指深深陷入发丝,深呼吸也无法平静。他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傻笑,想要现在就随便抓一个人倾诉他要当爸爸了的喜悦,可下一秒笑容又凝滞在嘴角。
刚会怎么想?
刚能接受得了一夕之间身体的改变和要负担起一个生命的事实吗?
一道门,离自己只有不到五步的距离,堂本光一却在走廊枯坐了二十多分钟,迟迟不敢把它推开。
怎么面对他?
他会……不想要这个孩子吗?
伴随着美梦到来的是无数现实的坎坷。他们是艺人,连和彼此在一起都不被公众允许更别说是个两个男人的孩子了。会引发的地震级别的轰动不用事务所耳提面命他也心知肚明。他们还有从年头安排到年末的工作日程,除非暂时退隐刚根本没法逃离镜头的追捕。而且刚不止一次说过有多憧憬期待这一次和音乐人的合作,而一个生命的不期而至打乱了所有的生活节奏。
大麻烦。他不忍心给自己的孩子盖上这么一顶无端的帽子,可也不得不接受客观的现实。
再拖下去只能无解,五点半了,距离新一天的开始更近了。堂本光一将那张化验单小心叠放进外套里侧的口袋,撑着酸麻的腿脚站起走到门前,犹豫了一下才轻轻握上门把手转开。
堂本刚已经清醒了。
房间里很安静。他靠坐在枕头上,洁白的被褥半盖到小腹,扭头对着窗外露出些许天光的黑暗发呆,听见门口传来动静才扭过头。
本该有很对话要说,两个人对上眼神竟然都一时失言。
石原医生的医术高超,原本无法忍受的疼痛也被缓解了。可堂本刚的神色没有比来时多任何一丝轻松,反而眼底布满血丝,疲惫和无措萦绕在眉宇间浓得散不开。
和堂本光一料想的无差。
他没有从刚的脸上看到欢欣。
堂本光一的心口被不知名的情绪堵住,他反手关上了门,拖了把凳子在病床边上坐下。堂本刚的右手还挂着吊针,堂本光一不敢擅动,屁股挨着凳面也局促得坐立不安。他盯着刚的脸看半天才支支吾吾冒出来一句要不要喝水,正准备起身去倒又被刚的摇头压回原位。
为什么会变得如此尴尬?
既然有了一个生命的缔结,那他们明明应该更加亲近了不是吗?堂本光一不知道普通的家庭是怎样,可电视剧里的小夫妻们得到喜讯时都把笑容挂在脸上万不像自己和刚此刻的无言相对。
人生里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的他尚反应不过来,就更别说承受的更多的刚了。
“……你……知道了?”他艰难开口打破沉默,虽然自己也清楚是在明知故问。堂本刚挂着吊水的手指微微颤了一下,不自然地移开目光逃避和光一的对视,嘴唇颤了一下,喉间也微微吞咽,却只用无言给予答案。
石原医生帮他做检查治疗缓解疼痛时他就被医生嘴里吐出的字眼吓懵了。那些他以为的一辈子都不会出现在自己人生的词语接二连三地被当做寻常物投掷过来。
他怎么能接受?他活了29年了才发现自己对这具身体原来那么陌生,活了29年了才发现神灵把一个生命任性地丢在他人生里不给他任何做准备的机会。光一没进来之前自己就这么听着医疗器械的滴滴声,对着窗外无尽的夜色从黑暗看到露出光线,讽刺地发现就算他努力逆着所有坎坷迎难而上,老天爷还是不停下跟自己开的玩笑。
他甚至拒绝用手去触摸自己腹部孕育了小生命的地方,虽然当冰冷的机器在这里挪动把那一小团阴影投射在黑白的显示屏上时他的确心里软了下来。
算是惩罚吗?
堂本光一没看错,刚的眼框里有亮晶晶的东西在打转,胸口起伏,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对不起,怪我,是我的错,对不起……”他看见刚这幅神色就慌,道歉仿佛成了身体本能,若是旁人路过怕不是以为这是个什么负心人。“你也一定没准备好……可这个孩子……”光一本就不是能说会道之人,此时此刻亦没有捡起组织语言的能力。他没忍住望了一眼距离自己不到半米距离的尚且平坦的小腹——很难以置信,但里面千真万确有一个生命在扎根成长了。有些字眼逼近了牙关,打了个转儿又被他吞回去。
刚的情绪不对。
“你有什么想法,跟我说好吗?”堂本光一轻轻搭上他冰凉的手腕,小心避开了扎针的地方,触碰的一刹那感受到刚的瑟缩。
堂本刚的唇角依旧紧紧的抿着,手指也不自觉深深陷入身下带着药水味的床单面料。光一握在腕上的手很烫,可能是因为激动,可能是因为自己体温太低,侵入的温度顺着接触的一小块肌肤传达到身体某个隐蔽的角落,并血脉相连。
他转过头,对上帽檐下面一双担忧的眼睛。
一夕巨变,面前这个人是他的青梅竹马,是他事业的同行人,是他的爱人……
是他腹中孩子的父亲。
“我暂时不想说这件事……”在堂本光一的焦急注视下,堂本刚良久声音发抖颤着唇轻轻说,“我想回家。”
握着手腕的温度也微微凝滞。
他很乱,头脑快炸裂开来了,甚至很想时光倒流重来一遍,让老天爷归还给自己一个正常的身体。他也实在无法故作冷静假装出出欢欣鼓舞的表情去回应光一心里的那份期许。
刚的话语背后的隐藏含义堂本光一心知肚明。从进来那一刻开始他便隐约猜到了现下的反应。
“好,你先睡一会,等七点我叫你。”堂本光一没有多说一个字眼亦没有追问,扯起嘴角对他笑了一下,站起身放好枕头扶刚躺好,还把被子拉起来盖严实。
一整晚了,两个人都没有合过眼。堂本刚疲惫地合上眼睛不再看他,也把头偏向对着窗户的另一边。堂本光一伸手轻轻摩挲了一下他的眉眼,站在床前沉思片刻,紧紧攥起垂在身侧的手,安静地低头离开病房。



pan独自在家里等了一整晚,天大亮后听见正门有动静,趴下去的小脑袋猛得抬起,直冲冲跳下沙发围在玄关蹦跶。
“呜汪!”
两个爸爸都回来了。凌晨时分的突发状况也把小家伙吓得不轻,门开了后它便急吼吼地围着刚爸爸乱转要确认状况,小爪子还直接往身上扑。
能自己走了,没有肚子难受,就是脸色不大好,跟光一爸爸吵架了?
“pan过去客厅玩不要碰到他了。”堂本光一弯腰一把捞过上蹿下跳的闺女往旁边送,看它还要往这边凑又用脚把它隔开,pan才明白些许意思,委屈跟在脚后跟呜咽几声,希望得到刚爸爸的注意。
可是堂本刚难得一点陪小家伙玩的心思都没有,他甚至不打算像以前一样蹲下来挠挠脑门说没事啦不用担心哦。
气氛不对。
“歇一会?……我去做饭,好了叫你。”堂本光一试探地跟他说话,堂本刚低低应了个嗯,拖着不甚利落的步子回主卧。等他在大床边躺下养神,堂本光一才跟着关上主卧门,抹一把脸叹口气,去简单梳洗了一下邋遢的自己。
今天自己没有工作,堂本光一犹豫了一下,拿出手机推了未来两天的日程,也跟刚的经纪人找了个身体不适的理由,让人能在家休息几天。回家前他从医院买了些早点送过去垫垫肚子,刚泛恶心泛得厉害只吃了一点便不肯入嘴了,他也只能拿出去丢掉。
哦,出院时还又撞见了那对带着发烧孩子的年轻夫妇。小男孩已经退了烧,生龙活虎地牵着爸爸妈妈手说嚷嚷肚子饿要吃大餐。小夫妻陪了一夜没合眼,脸上疲惫不堪,看见孩子活蹦乱跳却也笑的开心,顶着黑眼圈说好好今天就带小园去。
所谓父母对子女的爱吗?放在以往,堂本光一不过旁观而已,现如今却生出许多宛如自己有过切身体会般的共感。
换位到自己,换位到那个小生命,他怕也会因孩子的喜怒哀乐而变得被左右被幸福地控制各种感官。
pan还在客厅摇着尾巴等,见他出来就去咬裤脚。方才自己态度不好,堂本光一歉意地把小家伙抱起来放在腿上在沙发坐下,挠着她的肚皮和两只大黑眼睛对视。
“给你留了狗粮的,别来跟我说饿啊。”他点着pan的脑门。pan伸舌舔了一下食指,翻爬起来冲着主卧方向的的门哼了几声,很在意刚到底怎么样现在有没有好一点,可又不敢太大声惊扰到刚休息。
而且光一爸爸也很奇怪,浑身上下的气氛都跟之前判若两人,一副要笑不笑,心思重重的模样。
可刚一不在,光一的神经也不那么紧绷了,他歪靠在沙发靠背上,缓解一整晚看守在走廊的疲惫,盯着pan撒娇的模样发呆时,嘴角有逐渐放大的趋势。
“我要当爸爸了哦。”堂本光一忽然对着pan笑了起来,脸还埋进小家伙的毛发里,跟它分享自己在医院就想找个人说的开心事。他不能随便跟外人说,抱着只小吉娃娃当树洞效果也不错。“就在刚的肚子里哦,看不出来吧,以后在家里不能随便乱撞了哦。”
小吉娃娃听不懂人话,懵懵地盯着没那么邋遢的俊脸,看着光一爸爸嘴角放大咧开的笑容。
它很少见过堂本光一那么开心的样子,也鲜少感受到如此激烈跳动着的心脏。
它的光一爸爸还从怀里掏出一张薄薄的纸张,小心翼翼展开给自己看。
“它才这么点大,半个花生粒吧,比你还小。”好看的手指指着几个奇奇怪怪的符号,还比划了一下小半个指尖大小。“其实我也不知道多大啦……石原医生跟我说是这样的……以后会慢慢长大的……我也不想错过啊……”
“等它出世了你就有一起玩的伙伴了哦……也不知道是个男孩还是女孩……到时候可别把屋子给拆了……刚会发火吧?……”
堂本光一碎碎念着,说到后面忽然想到了什么般情绪又没着没落起来,声音渐低,捏着纸张的手也不自觉收紧。
以后啊……
真是个很久远很久远,久远到自己几乎没机会看到的词。
“呜?”pan奇怪地咬了口光一爸爸的手腕,不满他的走神。
“嗯?”些微的刺痛感传来,堂本光一低下头,两颗大眼珠子让自己恍惚有一种在和刚对视的错觉。只不过那家伙才没有这种懵懂的表情,他现在……怕不是掐死自己的想法都有了。
堂本光一勉强笑了笑,把化验单小心放在茶几下面的抽屉里,示意pan自己玩会,起身去厨房转一圈,按照石原医生建议的食谱下厨。
还在前段时间以为刚胃不好时自己去买了一堆食材储备着,他才不至于眼下手忙脚乱。
要不还做番茄面吧,口味适合,刚之前也挺喜欢的。
冬天的水龙头里出来的水还是刺骨的。他捋起袖子洗番茄,锅里再炖上只乌鸡,一个人的厨房倒也没那么寂寞。
刚在病房休息时自己去找个石原医生详谈。
不止是询问注意事项,更多的是刚的心理问题。
石原医生好像早就料到堂本光一要问什么,把一些药和食谱整理好递过去后,扶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说:“堂本先生的身体素质并不算好,特殊体质人群的生育率也不高,危险指数也不低,因此选择不要孩子的大有人在……我知道您二位工作特殊,话说起来可能有点残忍,但请您二位尽早打算,如果选择不要的话越早越好,我可以安排手术,如果决定要,那也得有充足的时间休息调整,过度的工作量之下人会受不住的。”
石原医生的每一句话都扎在堂本光一的心口,也捅破了窗户纸,直击他最怕的那个结果。
刚和孩子都会危险。
他打心眼里希望两个人的孩子都平平安安,但眼下客观存在的风险问题不容小觑,未来的艰难险阻又绕不开,刚现在的心理状态也不一定会选择留下孩子。
这个来之不易宛如神赐,却给刚带来了无尽折磨的孩子。
“那假如要打胎……会怎么样?”他开口问出这句话时嗓子都是哑的,某个词语就像是卡在喉咙的鱼刺。“顶多身体亏空,休养便无大碍。其实特殊人群受孕几率不是想像中那么高的,他们会比女性更辛苦,打掉以后也基本上没有受孕机会了。”石原医生叹了口气,“说起来也是道德绑架,很多特殊家庭的孩子就是这么来的。难得命里有了子女姻缘,一般人哪里舍得放弃呢。”
堂本光一不是圣人。他把刚当成命根子疼护,刚但凡有一分疼他便有千分痛。可那个孩子也是的啊……虽然现在只是一团血块,不会吵闹不会动,甚至不知道自己有两个为了它而纠结的父亲。如若最后刚做了舍弃选择他也会尊重,但他无论如何无法做到心里不难受。堂本光一没有对石原医生的话给予反应,石原医生也没有追着说其他话,点到而止。
“预产期是九月,如果决定要留,我建议八月以前在国内修养,我来做他的主治医生,九月去美国剖腹产。 那里有我的实验室,设备比这边齐全,本来是要搬到国内的,但是暂时没法动,院方也是让我暂在那边做手术。”石原医生还有条不紊给予交代,“您二位可以好好想一下,但也别拖久了。堂本先生情绪不稳定的话您还是通知他家人来陪段时日吧,毕竟他父母最清楚孩子的身体状况。”
冰冷的水沾在手上冻得关节有点疼。堂本光一在案板上熟练切着番茄不敢分心,思绪却控制不住乱飞。
实在有太多问题摆在面前了。事务所那里自己顶多瞒上一个星期,舞台剧,番组,live,随便哪一个都能让人焦头烂额。还有父母那边该怎么交代?他要什么时候跟自己爸妈还有刚的爸妈说?他们会生气么?而且自己的妈妈想要一个孙子孙女的愿望还如此强烈,会不会给刚带来压力……刀口干脆切下去,他神经反射灵敏地躲开让刃口落在案板,避免剁到手的结局。已经出了这么大麻烦了,他还要做刚的支撑,自己这关卡可千千万万不能出什么篓子。
堂本光一感觉好像被推到了一个关口,比二十岁出头顶着不信任目光接过座长的担子时的压力还要沉重。
二十代的事业和三十代的全部人生,孰轻孰重堂本光一分辨不清,但他知道自己当年和现在除了站出来别无抉择。
午饭快准备好时他还抽空下楼去了趟附近的生活超市,买了许多医生开列胆子上的奶粉和补养品,并且细致地多买了很多梅干零食,站在货架跟前比对很久配料表,挑了添加剂最少对人体最没危害的哪一种。
堂本光一还瞥见婴幼儿专区的小衣服小鞋子,扶着推车的手指动了动,最终还是转了方向把口罩拉得更加严实直接去收银结账。


“味道还行吗?”
补了眠的堂本刚脸色比一夜至今未睡过的堂本光一还要憔悴,没精神,且病恹恹。堂本光一回家后把买来的物品摆放在茶几,去厨房整理了一会把饭菜端上桌,敲门叫人出来吃饭。他不敢盛多了,只弄了小半碗放对面,忐忑不安地等反应。堂本刚没有排斥,但也称不上有胃口,用筷子一点一点挑着送进嘴里慢慢咀嚼,竟是比之前那次还差点。
“嗯……”堂本刚胡乱给了个回答,根本拿不出做节目时夸美味的精神。堂本光一看他吃不下去东西心里着急也催促不得,端起自己的饭碗也食不知味地跟着扒几口。
堂本家的饭桌什么时候这么安静过?
对面人不想说话还是没劲说话其实都无所谓,两个人中间有个疙瘩解不开,这一事实彼此心知肚明。堂本光一开了盒从超市买的酸菜罐头往往他面前推了推,堂本刚也只尝了一口,没有起半分作用。
这还只是个开端啊……沉闷的餐桌氛围是被一碗乌鸡汤打破的。堂本光一早早吃完午饭,就去厨房盛了汤给他补身子。他对自己的手艺还是很有自信的,为了去腥放了许多生姜,怕有怪味便丢弃了黑色的塑料碗找了个茶碗来盛。即便如此,他边说着温度刚好边递过去,堂本刚皱着眉望着汤面的油星有些抗拒,好半天接过来凑过去小小地抿了一口,没等滑入喉咙,就反应激烈地捂着嘴推开桌椅匆匆跑向卫生间。
茶碗也直接整个儿翻砸在地板,汤水泼到了蹲着的pan头上。
之前那点小动静算什么?
这才叫噩梦的开头吧?
堂本光一也顾不得收拾残局,追着赶去卫生间。堂本刚把才进肚的午饭一点不剩地还了出来,捂着胸口眼睛里面全是泪水,不知道是难受得还是委屈得。堂本光一跟着拍后背顺气,愧疚感蔓延上来简直想给自己两巴掌。
他都干了什么混账事把刚害到这地步的?
pan顶着脑门湿漉漉的毛在门口打转,相当担心刚爸爸的身体情况,好半天才见到光一爸爸扶着人慢慢走出来,在沙发上坐下。
我这是怎么了?
我为什么好端端地……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他想不明白,他心里有许多郁闷和不痛快,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堂本光一端着热水回来时看见刚呆愣地凝视着空气,怔神得模样看得心里狠狠一纠。他在身边坐下,拿了石原医生开的几粒药片递过去。堂本刚转过头看着他掌心,半晌接过来就这热水吞了。他没拒绝,可也真没拿自己当回事了。半杯热水下肚,眼圈也
逐渐红了上来,缩在沙发上面的人不过小小的一团。积累到现在都情绪总算趋于崩溃,堂本光一放下水杯抽出纸巾擦拭滚落的泪水,手足无措地安慰,而堂本刚崩塌的压力无法堵塞,拒绝和光一交流的的第九个小时后他伸手抱住光一颈项,钻进怀里,头埋在胸口,小猫一样细细地抽噎起来。
没有疾风暴雨,连哭声都是微弱的。
堂本光一紧紧抱着他,嘴唇挨着他额角安抚,感觉到自己肩上已经逐渐晕染开湿意。
“我跟妈妈说一下,让她来,好么?”他低低地跟刚耳边说。
妈妈这个词果然引起了刚的情绪反应,光一感到怀里的人把他的脖子收拢得更紧,呼吸也愈发急促,半晌鼻音哭腔浓重地嗯了一声——
好。


十七.迷茫
堂本刚在脆弱无助的时候会很依赖母亲。
以前合宿时,小光一就被大半夜推醒过,睁开眼就看见小刚不知何时哭花了张小脸,小声说他想妈妈。
小光一就大方地让出半边被窝,两个孩子偎依在一处,没有安全感的孩子才渐渐情绪安稳进入睡眠。
后来渐渐大了,成长了,异变了,堂本光一逐渐成为堂本刚下意识寻求帮忙的心理支撑。可即便如此,也有些角色是堂本光一无法替代的。
希美开车毛躁起来跟光一一个风格。他们是晚上八九点才到达的,本来能更早点出发,结果没料想阳子妈妈知道儿子怀孕的事情时当场血压升高昏了过去。父女俩手忙脚乱送妈妈去医院,到四五点才恢复过来。阳子妈妈醒来后哭成了个泪人,导致充久爸爸生气也没地方发了,只能转而劝慰妻子。一家人晚饭也顾不上吃就往东京赶路。阳子妈妈一路哭肿了眼睛,责怪自己粗心大意没早点提醒孩子。希美从头到尾没说话,咬着牙瞪着前面车辆的尾灯宛如看见堂本光一那张讨厌的脸,很想一脚踩爆油门撞上去。
论谁忽然受到这样的消息都受不了吧?
很好,她就知道光一这小子早晚要欺负她弟弟,她就知道这臭小子早晚要把小刚……
越过了长长的堵车,门铃响起时堂本光一正在收拾家务。他下午还抽空去了趟帝剧交接了几天的工作,刚一下午都把自己关在书房不出来,晚饭后就呆在主卧室出神。
堂本光一不去打扰他,也不主动提起最为严重的话题。听见玄关动静去开门,没等招呼迎头就被一个手包照头砸了一通。
很疼。
手包的金属链子直接甩额角上,当即青了一片。
“希美!你干嘛呢?!”跟在后面的阳子妈妈没来得及阻止,就看见一路沉默的女儿率先走进屋抡着手包就打人家孩子。
pan躲在鞋柜后头都懵了。
“我干嘛?您倒问问他干嘛了啊?!这关头您还跟他客气?!我没那素质!”妈妈的厉声呵斥没有拦住,希美阴着脸冷笑着指鼻子臭骂就来第二下。堂本光一居然一点没叫疼没叫躲,浅浅地抽一口气后站在那任由打骂似的。充久慌忙上去拽人,“有话好好说!动手做什么!”希美更疯,揪着人领子就不放,嘴里也一点不消停。她积累一路的怒气了,从楼梯上摔下来时就想冲出屏幕把人揍一通。
她的宝贝弟弟都被这混小子折腾成什么样了!
“姐!”堂本刚在卧室听见动静匆匆出来,看见希美发火教训光一的场面吓了一跳,赶紧跑来拉着光一胳膊拽出姐姐的攻击范围,半抱着护人,慌张地检查光一有没有哪里受伤。
“姐你打他干嘛啊!他又不知道!”姐姐还在气头上,爸爸妈妈拦着也降不下火气,而且看见小刚护着光一脾气更大了,但是念着他现在身体状况强行压住怒火,甩开爸妈阻拦,冷笑着指着光一:“我跟你说过什么来着?!啊?!不是你欺负地他,我弟弟现在能成这样?!”
她当年就是生怕小刚出现这个体质问题,才单独找光一聊了几句。她千叮咛万嘱咐注意安全,可光一仿佛理解到了其他层面去还对自己有敌意。那现在呢?知道的时候孩子都有了,这个家伙从头到尾就把自己的提醒当耳旁风图自己快活!
“姐,这真……”堂本刚要帮光一辩解,而堂本光一主动接了话,还跟三个人低头道歉。
“爸爸妈妈,姐姐,对不起,这件事是我乱来了,造成这么大的后果责任在我,请千万不要迁怒到刚身上。”
堂本光一这辈子鲜少和人低头,连在自己父母面前都没有过几次。也是别人家爹生娘养的,十几年来跟自己孩子长大也早看成一家人了,阳子和充久心里再有许多埋怨此刻也只化作造化弄人的感叹。说到底这事大人们要担上不少责任,光一和刚都蒙在鼓里,闹出人命了他们想必也惊吓不小。希美被充久爸爸强行摁住,愤愤甩手一屁股坐在沙发上,pan都不敢亲近。阳子妈妈泪眼通红,哭一路过来嗓子都是哑的,走近了拍了拍光一的肩:“别自责了,没提早跟你们说这件事我也有罪过……孩子来了便来了,有问题就处理……”她愈说已经平复的哭意又翻涌上来了,堂本刚站在边上看见母亲这副模样嗓子也发堵。他不敢和父亲对视,也承受不了母亲的眼泪。自己的肚子在一天之内把家人折腾得人仰马翻,更别提光一家那边还一点没交代呢。
“好了好了有什么事情都明天再定,今天就都好好休息,光一这黑眼圈都没法看了……”阳子妈妈怕刚刺激到身子赶紧收了泪。这俩孩子也给折腾的不成样了,光一看着冷静但脸色也就比刚看着强点。充久爸爸怕自己在这给儿子压力,只过来叮嘱几句注意身体,便说约了合作的朋友见面要出门。堂本刚急匆匆找出自己的家钥匙给爸爸让他晚上去他那住,充久没拒绝,叫他早睡休息,还拒绝了光一送他去的提议把妻女留在这里。
他也需要找个地方缓一缓啊。
堂本充久离开,家里的重压少了一大半。希美依旧没有给光一好脸色看,只让弟弟不要忙活了她来下厨随便做点夜宵就好。堂本光一准备去收拾客房给妈妈姐姐住下,发现刚也在主卧隔壁的小房间抱被子,便急忙过去接过来说我来弄你放着。堂本刚皱了眉头,对于他把自己当成易碎品的态度有些不满,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弯腰帮着铺床。
他们依旧没有谈及该拿这个孩子怎么办的问题。
可妈妈与姐姐的到来明显让刚的情绪安稳了很多。
话说回来,自己准备买下这间公寓时,导购还介绍这间小卧室以后可以当做儿童房,距离主卧近又隔开隐私。当时刚就嘲笑说这辈子是不能用作儿童房了,当游戏室还差不多。
事实证明他没把这件小卧室祸害成游戏室。
可未来也不一定就有成为儿童房的可能。
即便一个生命已经存在了。
堂本光一不知道堂本刚还有没有关于这件事情的印象,但他此刻还是选择默默咽下往事,跟刚面对面手各执一端抖开干净的床单铺好。
阳子妈妈走进来了。
她有话跟刚说,堂本光一便及时找了个借口抽身离开,把空间让给母子二人。偌大的公寓多了两个人也不大显得空荡了,堂本光一走到客厅看见堂本希美抱胸坐在沙发上挑眉等着自己时还一瞬间没反应过来,pan对自己叫了一声才走过去。
“我还以为你要躲着我呢。”希美嘴里面的句子依旧凶巴巴,只是语气柔和下来很多。气头过后她也能冷静地跟光一对话了。
“为什么要躲?我又没有做见不得人的事。”堂本光一直视她的眼睛,不卑不亢。
“嗤,你心态倒好。”希美胡乱摁着遥控器,心思却全然不在节目上,跳跃的光线投射在脸上留下半边阴影。“为什么不跟你父母说?”
“什么?“
“还装?你不是还没有跟你爸妈交代?”希美看的门儿清楚,“怕挨骂?”
堂本光一没说话,手插在裤子口袋里逆着电视机的光站那儿,细碎的留海微微遮住眼睛,过了好久才慢慢说:“刚可能不想要……我不想让我父母左右他的意见。”
希美胡乱摁着遥控器跳台的手忽然顿住,电视在一档搞笑节目停下,里面的艺人先生发出夸张的大笑,在此时此景显得有些刺耳与不合时宜。
她有些意外于这个答案。
原来光一很清楚小刚在想些什么。
这个男人从来不会说漂亮话,有时候揭起伤疤来还挺刺耳。希美看着站在茶几那头的瘦挑的身形,忽然有些明白了弟弟嘴中所谓“光一是个很值得依靠的人”是什么意思了。
是她想当然了,那毕竟也是光一的骨血。立场不同,他万做不到跟自己一样旁观冷静,可即便如此,光一也尽力克制了自己的自私,把刚摆在了优先第一的位置上。
“你既然知道那你……”希美忽然有些焦躁,唇齿间也有些发干,纠结了一会儿也得不出答案,叹了口气,把遥控器丢在一边。
“不管怎样,这也是你爸妈的孙儿,还是有必要说一下的……你能处理好。”
年前她从弟弟口中知道了光一是如何对爸妈催生领养的问题的。这个方面她对光一爸妈有种天生的防备心理,毕竟他们是“坐享其成”的一方,受苦受难的是自己弟弟他们不过站着说话不腰疼。这跟小不小心眼没关系,无论如何刚是她亲弟弟,人是没办法做到绝对公允的。她可以在其他任何方面对两个人一视同仁,唯独涉及到这里时,她不能允许刚因为对方家庭的压迫而做出伤害自己成全别人的选择。
同样姓堂本,可别人依旧是别人,虽然现在已经有一个孩子在把两个家庭的血缘关系真正缔结起来了。
堂本光一没有给予正面回复,只是点头说:“我会考虑。”他明白希美的在意的是什么,也没有因为希美的防备而恼火。堂本光一理解一个姐姐对亲弟弟的疼惜。希美长长地舒一口气,站起身说:“额头都青了赶快起擦点药油……傻小子还真一点不躲的啊,要上镜工作的人还不知道护着自己那张脸,真是……说你什么好哦……”
希美姐姐别扭地碎碎念摆手表示对他很失望,傲娇地传递完关心就走开了。堂本光一有些无奈,这姐弟俩还真是一个脾气风是风雨是雨的。他抬手摁了一下淤青的地方。有点疼,但能让希美消了火也值了,挨在自己身上总比挨在刚身上好。
他拿着从阳台收好的衣服去卧室,路过走廊时看见小卧室里刚和母亲坐在床边低声说着话。刚低着头听母亲跟自己交代什么,阳子妈妈挨着他,探手轻轻覆上小腹的位置,让刚下意识闪躲开。
堂本光一看见阳子妈妈跟他说了一句话,像是在询问意见。而刚抬手抹了眼角,半晌摇了摇头。
千斤坠在心口。

当晚,他们还是继续了一个背对着彼此无言交流的夜晚,尽管现实给他们增添了许多需要交流沟通的话题。
但堂本光一没有离得很远。他靠近了很多,压下被窝之间的缝隙,没让冷风再灌进来。刚的呼吸声很沉,仿佛是已经酣眠。
他翻过身来,凝视着黑暗里面那道起伏的后颈和背脊线条。
话说回来,他还没有摸过刚的腹部,没和那个孩子打过招呼。
他想要悄悄伸出手,想到了些事情而又被迫收回,咬咬牙合目躺好。
明明是快一整天没睡了,自己却奇异得没有任何困意。情醒的意识交织着蔓生着,提醒他明早起来将面对的是一个让自己更加措手不及世界。


孩子存在的第五十四天,和知道自己当父亲的第一天夜晚,堂本光一失眠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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